文化，大学文化，是抽象的，如何表述，学界众说纷纭。有学者概括，大学文化是大学思想、制度和精神层面的一种过程和氛围，是理想主义者的精神家园，是大学里思想启蒙、人格唤醒和心灵震撼的因素的结合体。大学文化又是具体的，大学内外对一个大学的文化总有具体的感受，对此，有人把一所大学的文化比作酱缸，在这个酱缸里泡上几年，总有一种独特的品味。

　　要指出的是，大学文化的构建与确立绝不仅是几句口号和一些简单的形式就能完成的，而需要我们持之以恒地坚持与守望，并根植于内心，使之成为支配着事物进程、展现人的思想与言行的精神内驱力。那么，在建设高水平大学的进程中，哪些文化需要我们持之以恒地坚持与守望呢？

　　一是大学的独立与学术自由。我提大学的独立，肯定有人认为，在21世纪的今天，在市场经济背景下，怎么可能做到大学的独立呢？这是过于理想化了，是痴人说梦！我认为，现时提大学的独立，是有些理想化，但我们必须提、必须追求，因为大学的独立，大学的学术自由，是大学的生命所在，是建设高水平大学的必经之路。周国平先生有一句话很值得我们回味：“在理想主义普遍遭耻笑的时代，一个人仍然坚持做理想主义者，就必定不是因为幼稚，而是因为精神上的成熟和自觉。”

　　我们都知道，大学从象牙塔走向大众，从社会的边缘逐渐走向中心，这是时代的进步。我最近看了一些资料，发现我们现在的情况很像一些发达国家二战后的情况。二战后，一方面，大学以其提供的人才与科技成果满足了经济社会发展急迫的需求，得到了政府和社会的赞誉，也获得了政府和社会的物质支持；另一方面，在这种“服务站”式的办学中，学术理想和人文精神逐渐被工具主义、技术主义所取代，学术研究的功利性趋势日益弥漫，大学的学术行为有时趋于失范，大学在处理内、外部关系的过程中有时显得软弱无力，无所适从。我想，这些情况我们在座的或多或少、或深或浅都已感受到。问题是，这些就是大学发展的方向吗？我们对这些应该习以为常、不思改变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所以，在高水平大学建设的进程中，我们应该保持清醒的认识，在“联系”与“独立”、“坚守”与“创造”间找到辨证的统一。具体地说，既要主动研究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服务经济社会的发展，也应按照大学的本质和宗旨来确定大学自身的发展方向；既要抛弃象牙塔里孤芳自赏、远离尘世的学术理念，也应以超越功利的立场维护学术的尊严和自由；既要积极响应大学举办者的号召与导向，也应以大学自身应有的思考、通过法律赋予的职权来促进和影响高等教育管理体制的改革，以理性的探索和实践尝试构建我国现代大学制度。总之，大学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面前应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大学选择的行为应符合高等教育的规律；大学需要金钱，但大学不能惟利是图；大学要适应社会服务社会，但大学也应引领社会；大学可以通俗，但大学不可以庸俗、媚俗。这些，我们一定要经常思考，深入思考，否则，在前行的道路上会迷失方向，对一个学校是这样，对一个人也是这样。

　　二是大学的科学精神与民主精神。在大学，崇尚科学精神本来不应是个问题，因为大学本身就是从事科学的研究与传播的。只是近年来，受到功利的冲击、权力的影响，大学的科学精神也有着弱化的危险：在科学研究成果上，夸大其词甚至弄虚作假的情况屡有发生，这与大学的科学精神是格格不入的。套用一句网络语言，大学在这方面伤不起啊！对此，我们必须高度重视。

　　坚持科学精神，简单地说就是坚持实事求是，坚持严谨治学，按客观规律办事，从事学术活动和得出学术结论要反映事物的本来面目，不受权力的干预和金钱的诱惑。要坚持科学精神，必须解决世界观问题。我去年在理学院建院10周年庆典大会上致辞，曾引用了美国著名物理学家、美国物理学会第一任会长亨利?奥古斯特?罗兰在128年前发表的题为“为纯科学呼吁”的演讲中的话。罗兰先生说：“我们自己也许无法从科学获得太多的好处，但我们可以有崇高的理想，并将它们逐渐渗透给我们接触到的人们。为了我们自己的幸福、为了我们国家的福祉，为了全世界的利益，我们应该形成一套能够真正衡量人或事的价值和地位的评价体系，在我们的头脑中把所有高尚、有益和高贵的思想放在前面，把所有对科学发展重要的东西放在前面，高于那些平庸的、低级的和琐碎的东西，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这段话不长，却深刻阐明从事科学首先应热爱科学；从事科学，有时要甘于清贫；从事科学的意义在于她是高尚、有益和高贵的事业。这就是从事科学事业应持的世界观，我们需要经常重温和长期确立。

　　为什么要发扬民主？俞可平先生在《民主是个好东西》一文中说，“民主保证人们的基本人权，给人们提供平等的机会，它本身就是人类的基本价值。”大学知识分子云集，知识层次高，民主意识强，历来开民主风气之先河。因此，发扬民主是大学办学中的应有之义。我们强调大学要发扬民主精神，首先，要确立民主理念，把民主精神体现在大学的每一个方面，即既体现在行政权力的行使上，也体现在学术权力的行使上；既体现在尊重教师的诉求表达上，也体现在尊重学生的诉求表达上；既努力维护自己的民主权利，也自觉尊重别人的民主权利。我们应该承认，在这些方面，我们做得是不够的。

　　其次，发扬民主要运用好民主集中制原则。小平同志曾指出，民主集中制是我们党和国家的根本制度，也是最合理、最便利的制度。工作中，我们要贯彻民主集中制的科学内涵，比如重大决策要事先进行充分的调查研究，实行“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工作路线和方法；决策时要充分地酝酿讨论，畅所欲言，集思广益，用集体的智慧来弥补个人素质的不足，防止和减少工作决策的失误，避免个人独断专行等。在重心下移、类似于分权制的校内管理体制下，如何进一步完善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是一个重要命题，我们都应该深入思考并积极探索实践。

　　第三，在研究如何民主行使行政权力的同时，要很好地研究民主行使学术权力的问题。中国大学管理的四句话“党委领导，校长负责，民主管理，教授治学”，实际上是权力的配置与监督问题。其中“教授治学”是今后需要很好研究探索的一个领域。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们一方面要根据高等教育的规律和特点，把学术权力的行使权和相关资源的配置权交给学术人员，比如校院两级建立教授委员会，使其得到更科学合理的行使和配置。另一方面，也要认真研究如何行使好学术权力，如教授委员会如何产生、其职能以及与党政及教代会的关系等。我们需要思考并回答，由学术人员主导的学术决策一定符合学术内在要求吗？脱离了行政色彩的学术人员的决策一定是民主科学的决策吗？答案当然是“不一定”，因为学术权力是以学术和具有专业学术能力的专家为背景，通过民主方式取得的学术共识和共同见解，学术权力的正确行使在于决策者对学术问题的真正了解和把握，而不仅仅在于教授的头衔和决策时票数的多少。因此，不论行政权力还是学术权力的行使，今后都应主动地更多地引入同行评价、第三方评价等方式，为正确决策提供依据和选择。

　　在强调充分发扬民主时，也可能有人会说，什么都要民主决策，办事还有什么效率可言？我想有两点是需要我们形成共识的，一是重要决策、重大事项必须充分发扬民主，不论行政的还是学术的，这是科学决策、正确决策的内在要求；二是许多学术问题就是不断探讨、不断深化认识的问题，不需要效率优先，有些人讲效率的背后实际上是一种主观武断与对权力的滥用。大学在重要资源配置和重大学术问题讨论决定时，时间周期长一些，有利于保证决定的公正、合理、科学。

　　三是大学人文精神。人文精神的内涵是综合的、非常丰富的，包括文化品位、审美情趣、心理素养、人生态度、道德修养、爱国情怀、精神世界、价值观、人生观等等。有学者说，以世界的眼光来看，大学之所以成为大学，主要基于两个因素：一是高素质的教育和学术水准，二是其道德使命和人文关怀，亦即对人类精神世界的关照和社会道德的提升。所以，在高水平大学建设中，我们一方面要高度重视学术水平的提升，同时，也要高度重视人文精神的塑造和弘扬。人文精神的内涵非常丰富，我想有三个方面是需要我们高度重视和坚持弘扬的：首先，要倡导人文关怀，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把维护人的尊严、尊重人的情感、关心人的发展放在突出位置；其次，教师要以身示范，自觉践行和追求真、善、美，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引导学生树立高尚的理想情操、养成良好的道德素质；第三，要讲宽容、包容，以宽容的胸襟、平和的态度来对待不同的意见和看法，多一点沟通、少一点误解；多一点信任、少一点猜疑；能容人之长，也能容人之短。要对不同学术观点、不同文化能够包容，以学术讨论而不是压制的方式解决学术的问题；以开放的心态对待不同民族的文化，吸收积极的，摒弃消极的。当然，我们讲要有宽容的胸怀，不是要求无原则的退让、迁就、妥协，不是要求是非不分、“和稀泥”。这里讲宽容包容，是一种思想修养，是一种与人为善的心态，目的是积极营造一种大学应有的宽松、和谐、真诚的人文氛围。我们惯用的一些词汇，战斗性比较强，比如喜欢用“战斗”，“战线”，“决战”，这有历史的沿革，有特定的语境，作为约定俗成的表达，大家都懂、都接受，这本身没问题。但我们的思想深处，办大学，还得多一些包容、理解、宽容和谦让。

　　(本文节选自作者在2011年学校暑期中层干部学习研讨会上的讲话)